斯年即墨(一)楔子
公元前年,一代英主燕昭王拜名将乐毅为上将*,乐毅领兵伐齐拉开序幕。乐毅所率赵、楚、韩、魏、燕五国联*连战连捷。于济西打破齐*,斩杀齐将韩聂。
赵、楚、韩、魏四国恐齐国一旦覆灭,再无力量牵制实力空前的燕国,遂相继从齐国撤*。名将乐毅不忍伐齐大业功亏一篑,继续率燕*作战,于半年内连拔齐国城邑七十余座。齐国只剩莒城和即墨两座孤城。齐王逃至莒城,而即墨民众则推选齐国王室远房宗亲田单作为守城将领继续顽强抵抗乐毅所率燕*。
名将乐毅深谙伐国易而伐人心难的道理,欲从心理上彻底征服齐国,对莒城和即墨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
这一围就是五年。
公元前年,英主燕昭王大业未成,中道崩殂。即墨守将田单抓住燕国新主初立之际,巧施反间计,四处散布乐毅欲王的谣言。新主燕惠王果真中计,临阵换将,下诏让亲信宠将骑劫取代乐毅,统率三*。
燕国的自毁长城让苦苦支撑的即墨*民看到了久违的希望,*民纷纷摩拳擦掌欲与燕*决一死战。无奈双方兵力实乃悬殊,守将田单只能继续坚壁清野,固守不出,以伺反攻之机。战事因而从盛夏拖到了隆冬。
斯年即墨(二)即墨城困,翩翩少年初登场
农历十二月,齐国即墨。
虽刚过正午不久,但天色昏暗,黑云压城。似乎一场大雪蓄势待发。
城西蒋家年仅十三岁的次子子瑜正推着独轮车赶回家,望着车上自己刚从城东救济处领来的全家这十天的口粮,子瑜不禁诅咒刚刚给他发放口粮的粮官:“真抠门儿,那多给的那一勺米都要给我舀出来……”
此时的即墨,早已没了五年前的那般繁华,街边用于买卖的据点早已荒弃,还挂着各字号招牌的商铺也是大门紧闭。行人更是寥寥,偶有一两个人出现,也是扛着粮袋或推着车,行色匆匆。此番萧索的景象在凛冽的西风里更显衰颓。
子瑜对这样的景象早已习以为常,五年的孤城坚守早已让城内的居民习惯了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但当他推着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却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居民。这在即墨繁华之时也是不多见的。年轻人的好奇心驱使他将独轮车倚到墙边,涌入还在不断聚集的人群。
子瑜经过一阵推搡,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挤倒人群的前几排,只见一名身着玄黑色铠甲的*官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用粗犷雄浑的嗓音大声宣讲道:”田将*向全城发出招贤令,谁能献出解围良策,定当上奏王上,为其求得十世富贵。”
“十世富贵倒不敢求,只求今世安乐。”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戏谑道。
“那可不,现在口粮越来越少,即使献策了也不知能不能熬到富贵那日。”人群里有人不住悲观地应和道。
那*官见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诸位乡亲稍安勿躁,田将*也知道大家艰辛,口粮的多少也不是将*所能决定的。诸位也知道,燕贼势众,王上蒙尘莒城,自顾不暇。城中粮草实在有限,将*已然尽力协调了。五年来,全仰赖诸位乡亲戮力同心,同仇敌忾。如今燕贼陈兵国境,诸位岂能因一时得失而置国仇家恨于不顾。”
“说这么多有用吗。如今燕贼近在郊外,田将*却一味避战不出,难不成要等到燕贼自行退去不成。”有人听后忿忿地反驳道。
那*官听后,面露不悦道:“将*自有打算,岂是我辈所能洞悉的。”
有人见双方似有些许火气,生怕事态进一步扩大升级,忙圆场道:“田将*也有难处,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子瑜听了这一会儿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守城的田单将*在招贤纳士。这位平日做事本就稍显毛躁的蒋家次子一想到这几年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这对蒋家而言或许是一次博取富贵功名的好机会,便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地大声嚷道:“我有妙计退燕。”
斯年即墨(三)骑虎难下,莽撞二郎急邀功
话一说完,众人的目光纷纷由*官身上转移到了子瑜身上。见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也敢如此口出狂言,不禁哄笑开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子瑜,便愈发揶揄道:“蒋家老二,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大话了。你可知道,*中说戏言可是要被问罪的哦……”
子瑜见众人瞧不起自己,愈发想证明一下自己,便微嗔道:“你们少瞧不起人,等我破燕归来后,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狗眼看人低。”说完便欲拨开前面几排的人群。众人见他是欲和那*官直接交谈,便也纷纷自觉地让开路来。
那*官见是一十二三岁尚显稚气的少年,也觉得他是信口开河。本不欲搭理的*官转念想到田单将*特意吩咐要不拘一格录用人才,故也不敢将怠慢之情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便向子瑜行了一个*中惯有的抱拳礼道:“这位小兄弟真有良策可解即墨之围?”
子瑜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施以*中之礼,加之周围人群略带期许的眼光,不禁飘飘然起来,便依样画葫芦地模仿家中大哥文绉绉的口气说道:“确有良策。”
“那小兄弟这边请,随我去见田将*。”*官说话的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我还得送口粮回家,不然家中今晚可就无米下锅了。”边说时边用眼睛瞅了瞅倚在墙边的独轮车。
“这大可放心,我会派人将那车粮送到小兄弟家中。破敌解围刻不容缓,还请小兄弟随我即刻去见将*。”说完便向身后的两个小兵吩咐了几句。
“那好吧,我家在城西,你到城西后逢人就打听老蒋家所在,城西人都知道的。”
几个小兵上前对子瑜行了一个抱拳礼后便从人群自行让开的一条路来到了子瑜的独轮车旁。只见一名小兵十分轻松对将独轮车倚正,在其它士卒的陪伴下推着渡轮陈大步向城西走去。这辆破旧独轮车嘎吱嘎吱作响的的声音在即墨萧索的街道显得格外响亮。
子瑜看到他们推车离去的背景方才放下心来,回头对那*官也行了一个抱拳礼道:”还请*爷在前面带路。”
斯年即墨(四)祸福难料,两兄弟会田将*
将*府内,早已不似五年前的那般繁华。府内的雕栏玉砌早已布满尘垢,亭台楼阁也荒弃多时。即墨城内最气派的府邸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那寻常百姓家了。
自步入将*府大门起,子瑜便跟随那*官通过了数层门禁。只见府内几乎每道门都会有身披甲胄的士卒在看守,还时不时碰到数名手持长戈,腰着铜剑的巡视人员,将*府周围数座瞭望高台上更是有多名手执劲弩的精干士卒警惕地注视观察着四周。
即便即墨被困数载,多年未兴兵戈,但战争紧张的气氛还是弥漫在这座即墨的的中枢府邸,这让一向胆大妄为的子瑜都感到些许压抑。
随*士七弯八绕好一阵子后,一座尚显气派建筑终于映入众人眼帘,“想必那就是田将*日常办公的地方吧。”子瑜在心底不禁嘀咕道。
一路走来,子瑜早已对眼前*官们的沉默寡言略知一二,可终归年轻人好奇心重,还是憋不住心底的疑问道:“*爷,将*府已是即墨城内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兵爷巡逻?”
那*官虽不苟言笑,但顾忌到此人明面上是田将*的客人,故也不敢太过怠慢,便接话答道:“燕贼斥候七国闻名,细作无孔不入。将*府内情报关系全城安危,将*恐情报外泄,早已下令加倍巡逻人数。”
“田将*考虑的真是周到。”子瑜不禁赞叹道。
在子瑜和那*官接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中,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先前看到的那座气派的建筑门外。只见门口两个身形魁梧的*官右手时刻紧握悬于身体左侧的佩剑,威风凛凛,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子瑜随那*官迈入屋内,只见一约摸四十余岁的男子盘腿坐于炭炉旁,手握一卷竹简,但双眼却是微闭,好似正在沉思冥想。外面*士们披坚执锐的紧张气氛丝毫没有蔓延至屋内,出奇的安静倒让炭炉中偶有传出的炸裂声显得异常清晰。
那中年男子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五官棱角甚是分明,似峭拔的山峰。中年男子听见有人进入屋内,不疾不徐睁开双眼的同时随手将手中的竹简搁在一旁。子瑜这才注意到中年男子那睁开的双眼如鹰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感。
“莫非这就是那位小英雄吧。”中年男子略带惊讶地问道。
那*官向眼前的中年男子行礼后道:“回禀将*,正是那位有退敌之计的小兄弟。”
听罢,那中年男子目光瞬间转移到子瑜的身上,鹰一般的目光似乎要把子瑜的一切都看透。沉吟片刻后中年男子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刚刚有人向我禀报是位少年应的招贤令。开始我还不信,现在一见,果真是少年英雄。好,好啊!”说话的同时,中年男子有意地收敛起了眼神中的锐利,换之以一种较为平和的目光。
子瑜起初与之对视感到的那种莫名压迫感逐渐消失,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学着那*官行礼回答道:“回将*,正是草民应的招贤令。”
话未落音,那中年男子便把双手搭在子瑜的双肩上,扶起他道:“小英雄快别如此,他们乃*中之人,故*中规矩不可随意废弃。小英雄不是*中之人,大可不必如此。小英雄能以国家为重,献上破敌良计,我田单代表即墨全城百姓必将感念小英雄恩德。”
“原来您就是即墨城最高指挥田单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子瑜自幼便目睹家中大哥和各色人物的往来,耳濡目染下一些基本的客套话还是懂得不少。
“哎,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田单要是真有本事,就不至于让燕贼如此嚣张。燕贼围困即墨已有五年,我至今尚无破敌良策,是我辜负了王上的使命,辜负了即墨全城百姓的信任。”田单面露愧色道。
“将*快别这么说,即墨百姓都在夸赞将*的谋略仁德。若不是将*,即墨只怕早已城破人亡。”
“那是百姓们谬赞了,谬赞了。”停顿片刻后,田单接着说道:“小英雄有何破敌良策?*情紧急,燕贼素耐严寒,善拉锯战。且城中粮草即将告罄。全城百姓的安危全均系于小英雄一人身上。还请小英雄不吝赐教,为王上和全城百姓排忧解难!”
“其实也怪我没说清楚,才使得将*误会。我其实是替我家大哥才应的招贤令。家兄素善兵法谋略,定有解围良策。”
“哦,真有此人。那快带我去见令兄。”
话未落音,一身披黑色铠甲的*士便至屋门行礼道:“启禀将*,府外有一人求见将*。此人自称蒋子瑾,还声称他的弟弟就在府中。”
听完*士的话,田单将目光投向子瑜,问到:“来人可是令兄?”
毕竟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子瑜一听到自己大哥来了便不禁雀跃道:“正是我大哥,快带我去见他。”
那*士见田单对其默许点头,便领着子瑜朝大门走去,田单则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不消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将*府的大门。只见一约二十五岁左右的身着白衣的男子立于台阶之下,衣袂飘飘,风度翩翩。若说田单的五官像山,那此人的五官就像水,给人那种水一般的宁和之感。双眼同样是其最出彩的部位,柔情似水,温润如玉。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宽兮绰兮,清兮扬兮。
田单素觉自己阅人无数,可这样的的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也不住暗自赞叹一番。
子瑜一见到那男子便大呼一声:“大哥。”呼喊地同时已快速走下台阶,又迅速拉着那男子的衣服走上台阶,来到田单跟前。
那男子将衣服从子瑜的手中轻轻抽出,对着田单微微屈身行礼道:“草民蒋子瑾,久闻将*大名,今日一见,实乃荣幸。”短短几句,温文尔雅,不卑不亢。
田单忙用双手扶起行礼的子瑾,高兴说道:“先生气宇轩昂,一定是我即墨城苦苦寻找的贤士。我田单何德何能,让先生如此屈尊行礼。”
子瑾温和道:“田将*过谦了。若不是田将*坐镇即墨,只怕即墨早已城破。子瑾虽是一介草民,不懂*阵之事,但对田将*亦是十分钦佩。”
田单听到子瑾如此说,心中更是高兴。便用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子瑾说道:“外面天寒,还请先生府中一叙。”
子瑾还是那温和的语气道:“还请将*准许愚弟先行回家。实不相瞒,草民家中尚有一母,夙婴疾病,须有专人侍奉,且拙荆身怀六甲,草民恐照顾不周……”
子瑜听到后忙说道:“大哥,我还不想回去,嫂嫂一人能应付得过来。”
“子瑜……”子瑾回头望着子瑜道,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眼神却有不容违逆的坚决。
子瑜见状,便无奈地对田单行礼道:“草民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田单忙说道:“令堂身体要紧。”然后对声旁的*士吩咐道:“去,叫管家把王上赏我的那盒人参给子瑜小英雄拿来。”又对子瑾、子瑜说道:“还请小英雄在此稍待片刻,人参就让小英雄带回家给令堂补补身体,还望先生和小英雄莫要嫌弃。”
“草民替老母谢谢将*的厚爱美意。”子瑾再次行礼道。
田单再一次的用手扶起子瑾,和子瑜道完别后便领着子瑾向将*府内走去,只留下了子瑜和几名看守的*士。
子瑾在寒风中站立多时,身体早已冻僵。来到刚刚田单会见子瑜的屋内好一会儿身体才恢复知觉。
田单似也明白子瑾的状况,进屋后好一会儿也没说话。见子瑾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后才走到门口对守门的*士吩咐道;“你们退下去,也别让任何人靠近。”说完便用手关上了门。
外面的光线随着关门的吱呀声一点点被遮蔽,子瑜也面无表情地逐渐隐匿于黑暗之中,不知心中是喜还是悲……
斯年即墨(五)天意弄人,王族身份终揭晓
三个时辰后,城西蒋家。
天色全黑,周围的一切都隐匿于黑暗之中。自即墨被围以来,田单便下令宵禁。此时寻常百姓早已回到家里。街上巡逻*士来往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那佩剑碰撞盔甲声,和着即墨十二月凛冽的风声,显得那么清晰而刺耳。
子瑜和蒋母,大嫂吃过晚饭后便回到自己房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大哥让他今日读完的文章。望着那摇曳不定的烛光,子瑜用那竹简倚着下巴,嘴里不住嘟囔道:“大哥怎么还不回来了?”
正想着,院子传来门开的嘎吱声。
“一定是大哥回来了。”子瑜忙放下竹简跑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到大哥正和护送他回家的几位*士行礼道别。
然后他看着大哥不紧不慢的关上门,侧身,目光望向自己房间的方向。由于天色很暗,他也看不清大哥脸上的表情。子瑜也不能肯定刚刚听到的那一声是大哥的叹息声,还是即墨城的风声。
一瞬后,子瑾缓缓地走进了蒋母的房间……
半个时辰后,子瑜尿急,在从茅房回自己房里的路,子瑜路过蒋母的房间,听到了母亲的啜泣声。虽然大哥经常教导自己要行君子之礼,诸事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但年轻人的好奇心和对母亲的关心还是促使他蹑手蹑脚地倚着墙角,眼睛透过窗棂的缝隙窥伺房间的一切。
“都怪那个孽障,好端端的逞什么能……”蒋母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跪在地上的子瑾给蒋母叩首道:“还请母亲保重身体,不要怪罪子瑜,子瑜年幼,只是贪图一时的好玩……”
“好玩,他知不知道,他的好玩差点害死全家。”蒋母愈发气愤道。
“田单这五年来早已派人把城中各家各户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从孩儿和他的谈话中得知他早已知道我和子瑜本不姓蒋而姓姜,他早就知道我们是太公后裔。即使子瑜不去,走投无路时他也会逼我们为他献策的。”
“冤孽啊,一百年前,他田家便阴谋篡夺齐国正宗的身份,姜姓族人被他们斩杀殆尽,没死的不是隐姓埋名,就是远走他国。如今他田单又想……”姜母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早已泪流满面,仿佛一百年前的惨剧就发生在昨日。
“母亲,齐国本为太公所创,姜姓子弟就有责任去守卫祖宗的基业。即便现在是田氏当*,儿子身为姜姓子弟也绝不能容忍太公基业被异国所毁。”
“那非得是你去?”姜母边用帕拭泪边问道。
“儿子为田单献上的三策中前两策只是凝聚人心之用,第三策才是破敌为关键。只能是儿子以姜姓宗亲的身份去见燕将骑劫,向他诈降。让他相信只要燕国许诺拥立儿子为齐王,儿子便和他里应外合,助他破城。燕国斥候七国闻名,只怕很容易便能确定儿的姜姓身份不假。骑劫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素无谋略,和乐毅有云泥之别。唯儿子能骗得骑劫的信任,将原产于匈奴的大漠麝香置于燕君的各个营帐,才能引导牛群的冲锋方向,发动火牛之阵……“
沉吟片刻后,子瑾继续道:“田单做人一向狠*果敢,若儿子不去,恐他对你和子瑜不利。”
姜母听后更是泣不成声,不住地用帕拭泪。
子瑾强压着心中的悲痛道:“子瑜天性聪慧,若严加教导,加以磨砺,日后学识必能超过我。”
“可阿姬马上就要临盆了,你儿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难道想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爹嘛。”姜母悲恸道。
“母亲别再说了,为了您,子瑜,还有阿姬和未出世的孩子,此行儿子没得选择。儿子不孝,日后不能再伺奉汤药,还请母亲保重身体……”
说完子瑾便不住的为姜母磕头,一个比一个磕得响。如今他也无能为力,只有用磕头来宽慰泪如雨下的母亲。而姜母看到不停磕头的儿子,想到明天自己的就可能先自己而去,哭得几近晕死过去。
躲在外面偷听的子瑜像受了电击一般站不稳身子,仿佛即墨城的风都能把他刮倒。他很想哭出来,但更怕屋内的至亲知道自己的难受而徒添痛苦,只能用手强捂着自己的嘴。失*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一晚,子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具备不会被任何事物打败的坚强,可一想到从小如父亲一样照顾呵护自己的大哥明天也许就一去不复返,他就忍不住落泪。原来,所谓的强大和坚强只是因为有人挡在自己的前面,为你撑起一片天,你才能无所顾及,你才能自以为是。
街上巡逻士兵敲响了三更的锣声,马上就得天亮了,打开窗望着大哥和大嫂屋内一夜未熄的烛光,子瑜再也忍不住了。麻利地穿好衣服,用书桌上的刻刀在空白的竹简上很快的刻上了几行话后,他便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家,在即墨十二月的寒风中飞快地向将*府跑去……
斯年即墨(六)终章
十天后的一个夜晚,农历十二月二十九。
即墨下起了这一年最大的一场大雪,如絮的大雪仿佛昭示着来年的丰收。
还是那一夜,即墨城外火光冲天,牛群像发了疯一样从即墨城中冲出,涌向燕*驻扎的营地。燕*死伤惨重,主将骑劫于慌乱中身亡。即墨守将田单趁机率*突击,大破燕*,解了即墨五年之围。之后趁机反攻,光复齐国七十余城,迎齐王归*临淄。
正史载: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燕*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燕*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为齐。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而听*。襄王封田单,号曰安平君。
而据逃回燕国的士兵事后回忆,是一约十二三岁少年只身入燕营,做法驱使牛群冲击燕*。而骑劫副将在骑劫身死*阵后,率残部撤回燕国国境,为泄心中怒气便下令诛杀那名少年,并将其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但传闻终归是传闻,至于真相如何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五年后,即墨城。
齐襄王为表彰即墨全城百姓不屈的坚守,对即墨城轻徭薄赋。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即墨恢复了往昔的繁荣,商铺林立,商贩云集,即墨再次成为了胶东的富邑。
而城西原来那户蒋姓人家,也因田单将*的上奏,得到了襄王的赏赐,所赐财宝不计其数。更让人艳羡的便是襄王还特地下诏,赐姓蒋姓人家为原齐国宗亲的姜姓。而蒋姓人家对所赐财宝尽数谢绝,唯独接受的姜姓的赏赐。
每天晚上,姜子瑾总是爱在儿子承瑜做完一日的功课后抱着自己的儿子,对年幼的儿子一遍遍讲述孩子他叔叔故事。
“爹爹,你说是叔叔他打败的燕*吗?”
“当然是啊!你叔叔小时候就可聪明了,孝敬奶奶,尊敬爹爹,承瑜以后要做叔叔那样的男子汉好不好?”
“好,好,好!承瑜要做叔叔那样的男子汉,大英雄哦!”
望着承瑜欢呼雀跃的笑容,子瑾总是不住地凝视着天空,一遍遍地假设,若是那一夜他没有回家,若是那一夜自己能发觉子瑜偷溜出去,若他能早一点看到子瑾刻在竹简上的留言,若是事后他没被田单软禁而是找到了子瑜,也许每天晚上子瑜就能回来,嘻嘻哈哈地一遍遍地叫自己大哥,大哥……
斯年即墨,大雪纷飞。
斯年即墨,火光冲天。
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会回来。